国人爱看国共谍战剧,相逢一笑泯恩仇后,回看兄弟阋墙,自家人明枪暗箭,为各自所谓的信仰和主义智斗,蛮有意思的。
这类谍战剧中,每到关键时候,尤其是共产党人,传信报告目前危急处境,常用“家兄病重,宜早寻医”之类的暗语。
初以为这是机智的共产主义战士的创造,及至读历史,于浩瀚的史籍中不经意间发现,这种暗语的出现,已过千年;我们智慧的先人在唐朝,就发明了这种迷惑对手的文字。
当时给这类带有暗语性质的字条信件,唐人还专门起了个别致的名字,叫作“谬书”。白纸黑字记载,将谬书运用在政治权力斗争的情报传递中的,是李唐家族一位王爷的公子
公子是唐高祖的孙子,李渊第十一个儿子韩王李元嘉的四儿子,名叫李N,封作黄国公。
武则天临朝摄政,李氏宗室不顺从者,非杀即贬,武家人则不断加官进爵,一时之间,大有灭绝李氏而以武氏代之之 势。即所谓“神皇欲倾李家之社稷,移国祚于武氏”。
面对此危机,李氏皇族人人焦虑恐慌,于是暗中秘密联络,试图蓄积力量,发动军事政变,推翻女皇,重振李唐雄风。所谓“密有匡复之志”者也,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开展地下斗争。
这里边,牵头负责联络的,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八儿子越王李贞。同党有韩王李元嘉、霍王李元轨、鲁王李灵夔以及李元嘉的儿子黄国公李N、元轨之子江都王李绪、灵夔之子范阳王李蔼、虢王李凤之子东莞郡公李融。李贞的儿子琅琊王李冲,是父王的最坚定拥趸;而李N,是这个反武联盟的文胆,平时各王爷与叔父的书信往来,均是他的手笔。
这期间,他们忧心忡忡地眼看着武则天废掉中宗李显,修建明堂,加紧了在东都洛阳的称帝步伐,情势紧急,再不动手,江山必然旁落,李氏难躲灭顶之灾。唐睿宗李旦垂拱四年(公元688年),李N给叔父越王李贞写了一封“谬书”,全文如下:
内人病渐重,恐须早疗;若至今冬,恐成痼疾,宜早下手,仍速相报。
这是一份典型的暗语情报。“内人”指家国政治情势,也就是武则天篡国的行径;“病渐重”,越来越明显;“早疗”,我们应考虑改变原计划而提前行动;若拖延到冬天,那就成了“痼疾”――治不好的病了,一旦让武氏得逞,就没治了,李家就彻底玩完了;“仍速相报”,请叔父就上述意见,尽快给我们答复。
寥寥二十五个字,暗藏玄机,不留破绽,信息量却极大。堪称言简意赅!
当然,后来的史实结果是,李贞、李N他们起兵没闹成事,被追杀的追杀,包括老婆孩子,畏罪自尽的自尽,终未能阻挡住武则天的女皇梦。但李N的这份“谬书”,却被唐史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,其套路和语言风格,成了二十世纪地下工作者暗通信息的标准范例;未来,在那条特殊的战线上,相信仍将屡试不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