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屈突通守潼关,与刘文静相持月余,复使桑显和夜袭文静营。文静尽力苦战,显和败走,通势益蹙。或说通降,通泣曰:“吾历事两主,受国厚恩,食人之禄,而违其难,吾不为也。”每自摩其颈曰:“要当为国家受一刀!”劳勉将士,未尝不流涕,人亦以此怀之。
当日唐兵前去到河东,刘弘基来禀世民,即曰:“潼关是屈突通守把,筑起土墙,四面遍排鹿角,十分守护得严紧。不若弃了此关,从右小道而出,直抵河东城下,使人招谕通守尧君素。君素一降,通亦随手来降矣。”世民曰:“屈突通何等之人,敢以兵拒我?”左右曰:“此人为官劲直。其弟屈突盖,先为长安令,亦以直言显。时人语曰:‘宁食五斗艾,无逢屈突盖;宁食三斗葱,不逢屈突通’,正此二人耳。”世民曰:“此关乃冲要之路,不得此关,安能得至河东城下;如得此关,尽以关上之物赏军,不可迟滞。”刘弘基得了号令,令军四面攻打。连日不能破,且撤军退,再来票世民,说关难讨。
世民大怒,欲斩刘弘基,帐下一人进曰:“某虽不才,愿去潼关掉三寸之舌,说屈突通来降,不须动劳弓箭。”世民喜,乃部下高显道也。世民曰:“汝以何言说之?”显道曰:“屈突通与某同乡,自幼曾结兄弟。某流落江湖,久不相见。今若到彼,以利害说之,必来降矣。”世民便遣显道一行。显道乘马到关前,高叫故人高显道求见。关上报与屈突通,通即放入,至关相见。通曰:“故人自何而来?”显道曰:“某今在唐参赞军机,待以上宾之礼。”通勃然变色而起曰:“世民是吾仇人也!吾事隋,汝事唐,各事其主。昔日为昆仲,今日乃仇仇也,不必多说,烦请出关。”显道欲开言,通已自去了。军士忙催赶出关外,回头看见通倚于木栏杆上,显道指而言曰:“贤弟何薄情而忘义也?”通应曰:“法度如此,我之为人,兄所知也。我受国厚恩,今日之事,但有必死耳,不须再说。回见世民,便叫来攻,吾不为惧。”显道见说,便人回报世民,世民曰:“汝曾以天命并势利说之否?”显道曰:“屈突通不待开言,而便绝之。”世民曰:“汝可再往,就关前大叫而说之。”显道又往,立马于关下,大叫曰:“贤弟听吾忠言,汝以一孤关欲拒数万之众,不亦愚乎?关破身亡,无[济][于]事,不顺大唐而屈膝他人,乃不识天命、不辨清浊,贤弟细思之。”屈突通拈弓在手,指显道而言曰:“前言已定,不必再说。我便识兄,箭不识兄也,可速退。”显道回见世民,言通如此。世民大怒曰:“匹夫焉敢如此!以我无攻城之策耳。量潼关此样城池,便满屯军马,安能拒我哉!传下号令,可速攻之!”通在关内,见四面攻急,相持日久,粮食又缺,终是势穷难守。又闻长安不守,家属皆为李渊所掳,乃留桑显和镇守潼关,一夜引兵众趋洛阳求救於越王。桑显和知越王被李密围逼,势亦不久,次日即将潼关来献。刘文静乃使首将窦琮与显和追之。及于稠桑,通见后面人马追急,遂结成营垒自守。窦琮遣通之子寿至营前,苦叫其父曰:“今日君亡,国祚已绝,父亲所守为谁?不若投唐以救全家老小。”通大骂其子曰:“汝这禽兽,如何来此?昔为父子,今为仇敌!”喝令左右射之,箭如雨下,将寿射伤于地。众牌手一齐向前救之,抬进关内养病。
文静、显和营下高叫谕诸将曰:“今京城已陷,隋祚已绝,汝等皆是关中之人,家属尽在长安,唐主宽仁抚之如旧。今汝相随屈突通欲往何处?若肯归降,父母妻子可保,岂不为美?”
众军听之,皆释仗奔入唐营,单撇下屈突通一人。通知自不能免,乃下马望东再拜,仰天而哭曰:“臣今兵穷力屈,以至于此,非臣敢负国思!”言罢即欲自刎,不防数卒一拥而上,将通捆缚,随即解送长安,来见于帝。帝赐之酒食,谓通曰:“朕知卿真忠烈之士,特赦卿罪,封为兵部尚书,赐爵蒋国公,兼秦公长史。”随遣同世民至河东城下,招谕尧君素。
却说尧君素,字守直,桐乡人也。官拜击鹰郎将,率领人马从屈突通镇守河东,以拒唐公。世民令独孤怀恩领兵四面攻之,其城坚固,更兼守城用心,急不能下,招之又不肯归附,相持已久。世民大兵继至,围城铁壁相似,音信不通。君素乃造木鹅数只,击表文于鹅颈内,封固坚漆,装点已备,放在黄河,顺水浮流至河阳。有守卒得之,奏达东都。彼时东都事迫,不得遣将来救。当日世民遣屈突通至城下,以言招谕君素。君素在城上哭声不绝,通立马城下,呼君素曰:“守直贤弟,听吾一言:今隋祚已绝,人心已离,大事如此,何不早降,庶救一族之命?某今在唐,封吾兵部尚书,参赞军机,待以厚礼。何自执迷如是?”君素曰:“公为国大臣,主上委公以关中,代王付公以社稷,奈何负国生降,更与人作说客耶?且汝所乘之马,尚是代王所赐也,有何面目乘之?”通曰:“吾今力尽,不得已如此。”君素曰:“汝力已尽而降,吾今力犹未尽,何用多言!”遂不顾而去。通惶愧无语,勒马回营。世民大怒,麾兵攻打城池。比及一月,不能得下。刘文静曰:“今君素家属皆在长安,令人护其妻子至城下,以刀斧挟之,使其哀告于夫,降则有生,拒则必死。君素一见,必动夫妇之情,不攻自降矣。”世民遣人取至君素之妻李氏,绑于城下,告其夫曰:“今唐兵获我,来告夫主。今隋祚已绝,夫君何故自苦如此?若实秉忠诚,使妾今日得死于夫之足下足矣!”君素曰:“天下名义,岂汝妇人所知!”言罢,呜咽泣下,遂拽满雕弓,单射一箭,其妻应弦而死。后人有诗赞云:生死从来自有天,夫人秉节死弓弦。
将军未画麒麒阁,李氏芳名已早传。
君素射死其妻,只是固守不出。刘文静见不能取胜,谓世民曰:“潼关既破,此城不下,乃癣疥之疾耳,不足介意。今李密在东都与隋相拒,可移兵骤至其城,必为我有,何在此迁延岁月,取小失大乎?”世民从之,即引兵还入长安,商议进取之策。当日李渊欲进兵东都,遂先写表申达炀帝,看其说甚来意。